新民艺评｜南妮：生活流与舞台剧

伦理之爱，男女之爱，贫富悬殊，生离死别，这些年代剧的佐料，一般的年代剧都有。下一代胜过上一代，也是一般年代剧的构想。拍成40集、50集，通常是“生活流”写实的拍法。看韩剧《苦尽柑来遇见你》，三代人的故事才用了16集。第一代妈妈的人生，在第一集就结束了。济州岛以潜水抓鲍鱼养活女儿的“海女”妈妈，第一任丈夫死后，又嫁人生养两个孩子，患肺部疾病29岁就离世了。29岁的年纪有着50岁的容颜。形象的设计是夸张的，有一点漫画笔法，但可能比生活的真实更真实。海女的每一次劳作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。母亲的能量早早用尽。——写意的形而上，其力道大于写实。

更富有冲击力的现代手法，艺术效果上能超越传统的纪实手法。“像”“符合”，不是人们所满足的，惊讶与震撼，会留下更多的感慨思考空间。生活流与舞台剧的区别是，电视剧导演觉得拍出了当时人物的对话，吵架、或者示爱，就是复刻了那个时代。像我们身边发生的那般真实就是成功。好几十集的容量，也让导演不必考虑到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吸引住观众。他们拖拉着节奏，在最后告诉你人物的结局。平移是缺乏张力的。舞台剧的导演则迫不急待要表现：即时表演的每一幕，就是结局；每一句话都耐人寻味。生活流是亲和，舞台剧是震撼。生活流是怀旧，舞台剧是象征。

是的，在时间的利用中，可以尽显艺术家的智慧。两小时的舞台剧，必须将人物的冲突表现锐利。人物的内心独白必须睿智诗意。舞台的气氛必须浓郁，可以让你又哭又笑。估计莎士比亚是写不来50集电视剧的。他可能把悲剧那些注水的可节省能量，毫不犹豫去转写新的喜剧去了。

“看，罗密欧朱丽叶来了！”这是《苦尽柑来遇见你》中两位海女欢喜的善意嘲讽18岁男女主角的话。劳动妇女也知道莎士比亚？——这是编导让她们知道，并且她们为什么不可以知道？如同剧中一位丑角也会念叨“冉阿让”的名字。日常并不意味着就是平庸，日常也可以是非常戏剧化的。戏剧化的日常，戏剧化的台词，是将整个影剧的档次抬高了。《苦尽柑来遇见你》就是16幕悲喜剧。台词与高潮，都是精心设计的。镜头的角度，画面的色彩，对话的个性，情景的交融，有着舞台剧所追求的强烈与精美。

对于埋怨“电视剧的台词还不如我们生活中自己说的那么精彩”的中高层次电视观众群，在这个信息丰富、选择多多的时代，拉长电视连续剧的集数，真不如拼却你的文学修养，刻意写好每一集。你有学问，你的人物便也有学问。生老病死的规律故事都一样，但是强烈新鲜的动人台词，人生经验的贴心表达，让那些本应将剧情注水的水，变成了宝贵的水晶。

50集的长篇幅，说的只是一世的事情。十几集的短集数，可能描绘了三生三世。经历一次逆境，就如经历一次死亡。如何将他笔下的人物最终走向平静、宽容、坚韧、温柔，这是优秀编导的功力。如果电视剧拍出了舞台剧效果，那是编导看重艺术最出色的东西：象征性。《苦尽柑来遇见你》的女主角最后出版了她的诗集。首先，她是将她苦难的人生变成了诗。无论是从青春好年华，到辛苦中年；还是从丰硕中年，变成孤单的老年，使人心温柔，并坚持温柔的，是什么呢？是文学。再奇怪的故事也会观后即忘，但是美好的激励会留存于心。